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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里匆匆见了一面。他还在军中服过役?这当真是……孔将军知道此事,怎么不知会一声……”
岳州王府的家事闹了不少笑话,朝中亦有人津津乐道。谢励与李翻笑起来,李翻倒是挺中意狄飞白这个堂弟,看他像只鹰展翅越过深宅高墙,仿佛自己也能嗅到自由的风。
李裕冷静一会儿,叫苦道:“臣这个儿子,混世惯了,当爹的也管不了他。给孔将军添麻烦了。陛下莫要揶揄臣,臣只打理岳州那一亩三分田就已搔头摸耳,哪还管得了胡人的闲事?飞白或许在突 厥王庭待过,不过与家里不通书信,臣也不知道,突 厥人里起了什么变故。化外之民,蛮风不除,没有敬畏之心,向来是翻脸比翻书还快。今日这个当王,明日那个掀桌,也很正常。”
皇帝思忖片刻,唤来天军参将魏彤河:“派人传信沙州,让孔芳珅想办法探查燕然山下近况,一有消息立即回报。”
参将领命告退。牙帐外风雨交加,雷云弥天,目之所及不见日月,天昏地暗难以视物。几个随銮驾西征的太常寺道人手持风水罗盘于雨中卜算,司南摇摆不定。此物曾用于宫城布防当中,探查异变的确切方位。司南狂转不止,或许代表着天地间到处都是异变。
“天垂其象,以见吉凶,”李裕忽有所感,“必是世情有所改变,才会引动天象。只是不知,这一场大战,什么时候才能结束。”
无人回答他的话。寒气入室,驱散金颜沉檀的暖香。
漫长的雨季里,云梦水泽漫涨,岳州派出人手协助百姓撤离沿岸,暂去位于高地的县府避难。
郑亭百忙之中还记得狄飞白做梦惊了魂,抓了大夫回王府准备给他瞧瞧,一进屋却——
“人呢?”郑亭气急,“又跑哪儿去了?!”
风起云涌,水势滔天。渊水关外离河汹涌,枪箭如林,王征率领的水贼趁夜攻城。渊水关后就是一山两州十一县,鳌山与岳州城飘摇的剪影尽收眼底。岳州郢王带走了护府军,这是王征等来的最好时机,一旦取下城池,他一介漂泊无定的水匪就有了立足之地,有了人口、粮草、钱财,甚至官衙。东郡徐牟便也不算什么,迟早向他报杀子之仇。
城楼上将士们顶着盾牌架起床弩,数十柄庞然的弩箭瞄准江上艨艟。一阵蝗似的矢雨却冲天而起落进城头。中箭的士兵惨呼倒地,立即有人接替其位,弩矢发射,精铁在暴风里呼啸着击破船头,有人落水,更多的人则踏过尸首泅游而上,在墙下架起云梯。
掉落的尸体将离河黑水染出朵朵深沉的血花。漆黑无星的夜晚里,刀枪剑影全看不分明,无论敌我都只凭着一腔悍勇不要命地顶上来。狄飞白站在城楼里,头上低低压着一顶斗笠,流矢破开城楼窗牖,与他擦脸而过,他却静立不动,似乎要眼前这一幕深深印入脑海。
纵然妖川重新流动,亡灵踏上归途,人间也不曾有一日停止上演死亡的戏码。
狄飞白从窗前离开。
数息后,渊水关城楼亮起火光,猩红的颜色犹如烧透半边天的红霞。城楼中备有作战使用的松油与硫黄等物,待得王征杀来,便一桶火油倒下去,即使在水面上也能烧灼船板。
来不及追究起火的缘由了:“快救火!”“快!”“火要烧到桥索了!”
在大呼小叫的混乱里,狄飞白扣着斗笠,悄然掠下城头。战争有罪,死在战争里的人又何其无辜,何况渊水关一破,直面屠刀的就是城中妇孺老小。
他瞪眼听着身后的惨叫与怒号,直到风流钻进眼睛,顺着眼角落下凉意。
渊水关告破的消息很快传到岳州王府。赵含光与一众水师军官正聚在勤务堂,密议调军北上的路线与粮草,听闻此信,愣是一时之间俱都哑口无言。
王征手下不过一帮靠打劫商船讨生活的水贼,岳州护府王军谁人将他们放在眼里过。李裕在云梦七薮藏兵数万,养精蓄锐就等北上名都给予雷霆一击,怎么能叫水贼破了渊水关,杀入岳州城来捣了后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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